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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慶帝之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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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十九年,初春。愛睍蒓璩

二月那一場近大半個月來的暴雨給大元國京北地域帶來了猶如噩夢般的慘重災害,大雨成河,房屋淹沒,百姓賴以生存的莊稼糧食被雨水浸泡糟蹋。

百姓流離失所,經過搶糧暴動後,一些人都因為憤慨皇帝殘暴不仁,為活著,為不餓肚子而投入明王軍隊推翻朝廷。

留下的婦孺孤寡老人面對暴雨浸了莊稼房屋,只能被迫跟著逃難的大隊離開家鄉逃難。

三月初,皇權邊沿的京北地帶,不見繁華,也還未見戰亂,卻處處可見逃難的難民,為了活命,難民們只能沿路上吃樹皮、草根,盡管如此,餓死的人還是不計其數。

而人間已是一場地獄。

天災可謂是給明王添了一把助力,人人都道慶帝不仁,所以老天爺降禍。

先起戰火,後是天災,天,都要滅他。

京北本是元浩天的老巢,是他最的根基,是他的家門口和後院,卻正是這裏的百姓視他為噩夢,對他的親征更是深痛惡絕,恨的咬牙切齒。

而這,也自然給遠在晉州親敵叛軍的元浩天心裏蒙上了濃濃的陰影和沈重的壓力。

營帳中,元浩天大發雷霆,砸碎了手裏最後一只白玉杯。

萬賴俱寂,沒有一點兒聲音,不是沒人,事實上,這裏是可容納數十上百名軍將的主帥營帳,此時跪滿了一地將領,林唯棠和齊勝也在其中。

“皇上息怒!”

這些人不出聲還說,一出聲,慶帝更怒,他雙手死死的捏緊了座下的扶把手,掌上青筋四起,兩側的太陽穴也突突的跳,要不是他極力克制住嗜血的情緒,這些人,他通通都給殺了。

“滾出去,都給朕滾出去。”

汗流浹背的眾將領聽到這暴怒聲,反而松了一口氣,一個個生怕動作慢了一步就被皇帝發作似的倉惶逃出營帳。

逃出生天的一眾將領面面相覷,全都苦不堪言。

皇上親征,對他們這些將領來說,無疑是閻王在身邊,生死不由己,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人頭落地?

每天都面對閻王,誰輕松的起來?

睡,睡不好,吃,吃不好,還談何沖鋒陷陣?

如今京北未戰已亂,未攻已陷,只要突破晉州,明王大軍就可直搗京城了。

林唯棠目光悠遠的凝望著遠方,齊勝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沒看到什麽值得好凝望的,不由的問道:“林老弟在看什麽?”

兩人經過冀東戰役,經過密林生死存亡,還一同下過天牢,又一同隨皇上親征,兩人年輕相差一倍多,但交情卻深,已成忘年交。

林唯棠苦笑:“我除了絞盡腦汁的想如何抵禦敵方的攻擊,還能想什麽?”皇上前有狼,後有虎,已入困境,如今的掙紮也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她的大計,已成功在望。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她這個人,卻發現,怎麽想,他都想不透她。

齊勝聞言,面色也不覆輕松,重嘆了一聲:“是啊,我們還能想什麽?我們的腦袋都拎在手裏,隨時人頭落地。”如今的局勢雖然不利於他們這一方,險峻異常,皇上已經輸了,輸在了民心。

另一處,卓貴隨著馮征和幾名將領來到軍中巡視,最後來到了傷兵營。

一些輕傷的兵士還好一些,包紮好了傷口後,或坐或倚或躺在那裏,一雙雙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都是滄桑和麻木,他們的滄桑是看多了死亡,他們的麻木也是因為看著即將死亡的同伴無能為力。

再看那些缺胳膊斷腿傷勢嚴重的兵士,他們飽受身體傷痛折磨的同時也絕望的承受著死亡或被拋棄的痛苦畏懼。

卓貴沈重的走出傷兵營,擡頭看著陰沈沈的天,腦海中想起了自己閨女的話,他也不得不讚同閨女說的其實是對的,而他也是該要下決定了。

只是……懷王又是否是明君?

正當卓貴開始思索這個問題時,身邊的人都面色大變。

“狼煙信號起,不好,敵方又

發動攻擊了。”馮征沈聲道。

片刻的平靜,立馬騷動不安起來,所有人都往主帥營裏跑。

一眾將士都面色大變,或凝重,或沈重,唯有林唯棠腳步雖然緊隨眾人其後,卻眾人無法窺探的深垂下的那雙眸子裏,是絲毫不見慌亂胸有成竹般的鎮定和平靜。

當聽聞前叛軍領兵的並不是元暮,而是明王時,元浩天眼中戾氣橫生,死死的捏著拳頭,後悔當年沒斬草除根,如今果然後患無窮。

“朕,親自迎敵。”二十年未見,他倒要看看他這三皇兄究竟是如何的意氣風發?

“皇上,萬萬不可。”慶帝的話音剛落,林唯棠就搶先一步反對。

眾將領都看向他,對於林唯棠其人,他們都深有體會。

別看林唯棠俊美異常,但其手段和見的,的確非凡,而且,他僅靠薄弱兵力硬是守冀東城對抗明王二十萬大軍半月有餘,其能力,不容質疑。

雖然他最後在城破時棄城遁走,此行為稍顯失氣節,可俗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方可有柴燒,絕大多數人是讚同林唯棠的做法的。

對於這一點,慶帝心裏深處也同樣讚同,否則也不會指名再讓他隨征了。

所以,此時,慶帝雖危險的瞇起了眼睛,卻並未表示出怒意,只是盯著他。

林唯棠恭敬上前,將自己的理由陳述,順道請動請戰。

慶帝聽了他的話後,面色緩和下來,沈吟片刻,采納了他的建議,由他出征。

這一戰,雖只是試水,也是明王的試探,並沒有大規模的兵力,但林唯棠用事實證明了他的價值,也越發讓慶帝看重。

接下來兩個月裏,林唯棠也隱隱地成為了親征大軍的軍師級人物,由他獻的計策和領的兵,雖也有敗,但相對而言,明王一方在林唯棠手上討不到大便宜,慶帝對於林唯棠的話,也都能聽得進去,賴以重用。

戰況,再一次陷入對峙僵戰之勢。

如果照此發展下去,也許,對朝廷一方來說,也算是好事,

可慶帝急著鎮壓越來越龐大的反軍,回京掌政,在戰況稍稍穩定下來後,硬是從烏城再下令抽調了十萬兵力,以圖一舉殲滅明王大軍。

當然,一開始,慶帝並非是打算從烏城調兵的,而是強行征丁。

經過林唯棠急力相勸後,他最終還是打消了強行征丁的念頭,他也知道不能再觸怒百姓!

而且林唯棠說進了他心坎裏,強征來的新兵,未受過訓練就上戰場,白白送死也就罷了,他就擔心那些人對他有恨,到時候臨陣倒戈,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而烏城雖與楚國邊關對立,是國門,但楚國與周國之戰,餘波未消,楚國想要對大元國動武,心有餘而力不足……最終,他還是下令從烏城調兵。

只是,增援兵力還未到,就先收到了烏城急報,楚國北橋關兵力壓境,雖無明面上的攻擊,可楚兵暗地裏,騷擾邊沿百姓,雖不至於燒民屋殺百姓,奸、淫婦女這等十惡不赦之事,可卻搶劫糧油布匹,大肆斂敗,而且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隱隱的有發兵之勢。

得到消息的慶帝,氣急攻心,差點咬碎一口銀牙,饒是他是鐵打的銅鑄的,這時候也有些抗不住了,病倒了,嚇壞了一眾隨行禦醫。

初暮降臨,已入夏的夜晚還不算太酷熱,可也絕對算不上涼爽。

“皇……皇上,藥……皇上息怒……”

哐咣一聲,本就戰戰兢兢的內侍太監手裏的藥盤被慶帝一手揮倒在地上,嚇的那太監發抖的跪在地上,嚇的面無人色。

“滾出去。”慶帝低吼出聲。

“是……是……”撿回一條命的太監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營帳裏其餘侍候著的太監宮女們都將頭埋的低低的,絕不敢亂瞄一眼,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慶帝撐著額頭閉眼,冷硬的面部線條這時候有著說不出來的疲累和虛弱。

夜,一點點加深,站立在一旁的眾侍從們不敢上前催促他上榻休息,全都硬著頭皮保持著站姿。

nbsp;“宣林唯棠。”

好在,慶帝終於出聲。

一旁早就站僵了的太監恭敬領命退了出去,片刻後,林唯棠進來了,對空氣裏殘留的藥味就當作沒聞到,恭敬的上前:

“臣參見皇上,萬歲……”

“好了,朕這時候不想聽到這些話。”慶帝坐起身,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

林唯棠低下頭,恭敬的退至一旁。

“朕宣你來,是想聽聽你如今局勢的看法。”

林唯棠遲疑的出聲:“臣認為,楚國最多是想趁火打劫,並不是真的要發動攻擊。”

“朕也這樣認為。”慶帝淡淡的說道,頓了頓,他的目光掃到桌案上成堆的奏章上時沈了沈。

“若朕將晉州領兵權交給你,你可敢接?”

林唯棠一驚擡頭:“這……”

慶帝揉了揉眉心,臉上的倦意難以掩飾,京北是他的心臟腹地,不容有失。

“如今京北百姓流離失所,京城也民心不穩,穩定京北,刻不容緩。”他原本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鎮壓叛軍,現在看來,這個可能性已經破滅,他只能從長計議了。

這些日子,林唯棠的能力他也看在眼裏,晉州若有他坐鎮,局勢必將受到一定控制,只是,林唯棠畢竟不得他信任,將如今重任職交給他,他實在是放心不下,所以左右為難。

林唯棠抿緊唇,跪地道:“臣恐難當大任,請皇上三思。”皇帝這是既想用他,又不信任他,所以將這個問題擺到他面前來試探他?

其實慶帝,他也算是個梟龍,踏著手足的血登上皇位,有野心又有隱忍力,手段強橫冷酷,的確令人望而生畏,卻也望而卻步,再加上他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疑心重卻又剛愎自用。

這樣的皇帝,是令上至朝臣下至子民都感覺不到安全和安心的帝王。

如今眼看著他被自己的女兒一寸寸逼入絕境,而至今他的女兒還躲在暗處,翻手雲,覆手雨。

慶帝此生,最大的成就,不是他在十九年前將所有的對手置之死地君臨天下,也不是在九年前,他以鐵血手腕誅除掉助他登基為帝的劉氏滿族。

而是……在十六年前,他讓劉後生下了元無憂。

突然間,他無比期待,當那一日到來,眼前的男人,將會是怎樣的神情?

慶帝對於他的拒絕,微微蹙眉,林唯棠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

林唯棠其人,林唯棠其能其才,他不懷疑,但是此人不比平睿,此人看似急功利義,實際上卻並薄情的很,從他在冀東城破時棄城,回到京城一事上就可看得出來。

這樣的人,不好用,更何況,他公然表明他是為了無憂……想起無憂,慶帝深沈的目光微微閃了閃。

淮平保住,在他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有欣慰也有失望。

他原以為,三皇子會讓他欣慰,但沒想到讓他欣慰的卻是無憂。

對這個女兒,他感情最覆雜。

而對無憂傾心的林唯棠,不能掌晉州的兵,若是無憂有二心,三皇子受傷只是個晃子,若兩人聯盟……到時候他面臨的將是什麽,不言而喻。他絕不會將自己落到被子女逼宮的地步。

“朕再想想,你先下去吧。”想到這裏,慶帝又覺得,晉州的確是不能交給林唯棠。

“是,臣告退。”林唯棠垂下的眸子裏有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譏誚。

原以為召林唯棠前來,可試探出一二,卻沒想到反而令他更加煩燥,慶帝揉著沈甸糾痛的眉心,看著案桌上堆滿的奏章,心裏一陣煩燥,一揮手,將其通通掃到了地上。

在場伺候著的宮人們,全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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